赵树宪：最担心的是手艺无人传
作者:储笑抒
时间:2011年12月15日 来源:中国文化报
《红楼梦》里曾有这样的情节，李纨将“宫里作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儿”一一送给园子里的姑娘们。这里的“堆纱花儿”指的就是南京绒花。据记载，造型生动、精巧的南京绒花制作始于唐代，明代时已有相当规模，清代达到鼎盛。当时朝廷特设“江宁织造局”，专办宫廷织物的采买事宜，其中也包括绒花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，南京的绒花制作大都由同一家族的妇女组成的家庭作坊来完成，有柯恒泰、张义泰、德胜祥、马荣兴等40多家绒花作坊，分布在城南门、东门等区域，现年50多岁的赵树宪就是张义泰的第三代弟子。2008年，他被命名为南京绒花制作技艺的省级传承人。虽然在南京会绒花手艺的不止赵树宪一人，但坚持专职做绒花的只剩他一人了。
幼年时，赵树宪因病不得不将左腿截肢，为了生计，10多岁就到南京绒花厂当学徒做绒花。时间一长，他对这门已流传上千年的传统手艺爱不释手。那时南京人也很喜爱绒花，赵树宪回忆道，每年的“一事三节（婚嫁喜事、春节、端午节、中秋节）”总少不了绒花的点缀：婚嫁喜庆多用“龙凤呈祥”“麒麟送子”“榴开见子”“万年全福”，春节用“连年有余”“金玉满堂”，端午节妇女儿童佩“老虎花”“五毒花”以求避邪；中秋节用“兔子拜月”“犀牛望月”“四世同堂”以祈福纳祥。人们的生活也离不开绒花，即便穷人家女儿过年，也会买只绒花回去。那时南京城的女人们不分老少都喜欢戴绒花，所以绒花手艺还是很吃香的。但是后来，纯手工的绒花就渐渐被各种各样造型别致、设计精美的头花、胸花所取代了。
进厂后，赵树宪从最初的学徒做起，当流水线的工人，一直到车间主任，先后换过几次岗。对绒花的设计、制作等工序都非常熟悉，是为数不多的具有全套操作能力又能设计的绒花艺人。10多年前，随着绒花厂不景气而倒闭，厂里的工人和技师纷纷改了行，赵树宪也从厂里下了岗。那些日子，即使不专门从事绒花制作的工作，但他仍习惯每天在自己家里做一些，手艺没有荒废。
在江苏南京中山南路的南京民俗博物馆，笔者寻访到了赵树宪。沿着馆内蜿蜒曲折的回廊向深处走去，他的工作室就设在一间僻静古朴的厢房中，赵树宪每天就在这里向来访的游客展示、制作绒花。
笔者走进工作室时，他正戴着老花镜，细细地整理着彩色的绒条。“绒条由煮熟的蚕丝制成，称为‘熟绒’，是绒花的基本组成部分。要保证绒花制作得好，就必须先把绒条制作好，这步工序叫‘勾绒’。”刚见面，赵树宪就不由自主地介绍起绒花的制作工序来。之后，他小心地把熟绒的一头固定在钩子上，然后用刷子仔细将熟绒理刷整齐……“刷与不刷差异很大，刷过的绒毛就显得比较有光泽。”赵树宪解释道。别看他说话慢条斯理，但是手上的功夫却相当利落。
绒条做好后，下一步就是“打尖”。赵树宪拿过剪刀，一面旋转着绒条，一面小心翼翼地把绒条的两端剪得尖细，对于大小不同、颜色不同的绒条，修剪程度也不尽相同。“打尖的时候，绒花的成品形状就应当在脑子里浮现。根据构思中的艺术造型决定将绒条剪成什么样子，这可是个基本功。”赵树宪边忙活边介绍。绒花并不局限于花卉，还可以做老虎、鸡等动物，在工作室一侧的橱窗里陈列着一只大龙舟，从船身的龙鳞到舰桥都是用绒花工艺做出来的，尤其是舰桥上的窗格最细处只有半厘米左右。完成如此精细的工艺，赵树宪用了四个半月的时间。曾经有人提出以上万元的价格购买这只龙舟，但被他拒绝了：“我年龄大了，没有精力再做一条新的，这艘龙船我想留给自己。”
绒花制作技艺被列入江苏省级非遗名录后，受到了当地政府的多方关注。经南京民俗博物馆联系，赵树宪又重新拾起了旧行当，在民俗博物馆里开起了绒花工作室，希望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。现在最让赵树宪发愁的是找不到合适的传人。他说，做绒花需要一定的天赋和想象力，而且是件十分繁杂的手工活，学艺三四年后才能做成一件像样的作品。虽然现在有不少人在业余时间跟着他学，但一听说学艺周期那么长，又很辛苦，都纷纷打了退堂鼓。即便是有心来学的，也很难保证每个人都有天赋成为制作高手。所以这么多年来，赵树宪都没有找到满意的徒弟。
“我年龄大了，眼睛渐渐老花，已经看不清楚绒条，而且常年从事这一工作，颈椎也已变形。所以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门手艺无人传啊。”赵树宪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