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那把锁

作者：王润清《紫罗兰》

来源：知识产品网

母亲把柜子上了锁大概还是弟媳进了家门以后的事情。

就是这一把锁，隔开了母亲与弟媳之间的情感，使她们婆媳之间磕磕绊绊、风风雨雨走过了二十多年。

母亲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好手。母亲娶弟媳的那一年，日子仍然很拮据。那年月，肥皂、洗衣粉等等一切用品都是按户供应，你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去。母亲为了省一点使用，当然，也是怕弟媳的浪费，母亲就把那少得可怜的肥皂、洗衣粉锁在了柜子里。当儿媳要用的时候看见母亲从锁着的柜子里拿了出来，弟媳觉得这是对她最大的不信任。矛盾由此而生，婆媳之间的疙瘩越系越大，越系越死，我从中斡旋了二十多年没见大的效果。弟媳对母亲的感情始终上不来。我常常劝自己的老妈，“别把一些小事总放在心上，你是长辈，‘大人不见孩子怪’，这个家里里外外还要靠你的儿媳去做，过日子，和气生财。只要你们的家平平安安的就好。”倒是母亲还算听我的劝告，用母亲的话说“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忍着，好多事情也就压了下来”。后来，我亲眼看到母亲的一些举止是从心里疼爱儿媳的。常常为弟媳把烟卷好递给自己的儿媳；母亲常常戴着老花镜为弟媳拆洗被褥和缝制棉衣棉裤；常常把儿媳卖猪肉时戴脏的围裙、套袖洗得雪白。每每除夕之夜都给儿媳压岁钱。母亲说：“儿媳妇是个孩子，我要慢慢的感化她，人心都是肉长的，就是石头我也会把它捂化了。”老妈的话让我很感动。

四年前，老父亲得了心脏病，弟弟得了脑出血。园子里的一应活计就由风都可以吹倒的母亲去做了。于是，母亲用自己残弱的身子，支撑着侍弄着房前那一片园田地。直到去年实在再干不动了为止。我知道，母亲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。可是，母亲错就错在儿媳的姐妹来摘菜的那份不满。母亲时常和我说弟媳如何顾娘家，她娘家是个填不满的坑。我又常以我自己的现身说法去说服自己的母亲。

母亲的毛病就在于她太爱唠叨。然而，母亲的心是善良的。而且，她老人家一心向着儿子的一家人。

她那枚喜欢得不得了的戒指，在她临终前的一个多月我给她重新打制后竟一直没有戴在手上。母亲早有打算，死后要留给她那刚进门的孙子媳妇。新打的戒指不戴是怕孙子媳妇以后害怕。都说她向着老姑娘，可她为什么不把这戒指给她的老姑娘呢？况且，妹妹还跟她要过。

临终前，她把弟媳儿卖肉穿的油渍渍的围裙洗得干干净净，板板整整的叠好放在儿媳的屋里。

当我们清理母亲的遗物时，柜子上的那把锁由父亲打开了。

我们一件件的如数家珍般的打开母亲的一个个包裹，我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
柜子里锁的是她死去的孙女小惠的很多衣服和一个洋娃娃，我顿时就明白了一大半——原来母亲是怕这些东西被弟媳看到会伤心，因此，就把它锁在了柜子里。这是母亲的怎样一片情怀？还用任何人去解释吗？看着这些，我不禁黯然神伤。

柜子里还有我给母亲买的裤子还没剪下标签；给母亲买的一双双小鞋还没舍得穿在脚上；母亲喜欢一回的羽绒服和羽绒裤只在孙子结婚时穿了那么一回，给母亲的被罩、薄被放在那里崭新如故，以及她自己买的那么多的被面和褥面新新的放在那里。看着眼前的这一切，我不知母亲究竟是为什么？为什么自己一生省吃检用，临了却没穿上？

这使我想起，一个多月前我为父母把那条新的拉色尔毛毯铺在炕上时，母亲当时说：“你可别造害了，铺完后我们死了谁还要？”我当时很生气“这是我给你们的，你管谁要不要呢？你们享受一天算一天吧。”铺完后我千叮咛万嘱咐，“我走后你们可千万不要放起来。”只有这件事母亲依了我。

但是，就在母亲突然发病说头晕让父亲去叫医生时，母亲竟然把毛毯和所有的褥子都卷了起来。自己躺在那一条破旧的炕毯上静静的等待着……可想而知，母亲是用多大的力气才把那厚厚的褥子毯子卷起来的呢？她明明知道自己快不行了，心里还是想着她的儿孙后代的忌讳。

在这里，我不想说我的母亲有多么高尚，我只想告诉我所有的亲人们，我的母亲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后，她都想让她的家平平安安，顺顺当当。

在整理母亲的柜子的同时，弟媳一直认为母亲有钱藏在哪里还没有找到，我已经很累了，也不想找什么钱。再说，父亲那些生活补贴也不算多，就算我还给他们一些，也不够父母他们平时吃药打针的，况且母亲常常用这些钱为孙子修车、买车轮胎，弟弟有病母亲也花了不少，亲还要用这些钱去买油米酱醋柴，哪里还有什么钱？ 2000 多元钱早被父亲揣在兜里。于是我说：“谁找到算谁的。”话音刚落，就听小丰说：“钱！”整整1700 元。难道说母亲这钱也是给孙子留的？我看是。因为，母亲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帮衬协佑着她的儿孙后代的。她没有给她的儿孙后代留下任何一点饥荒债务，反而留下了一小笔钱。

自然，小侄又将这钱交给父亲，父亲又很自然的把钱重新锁在柜子里。弟媳、弟弟、小侄等人看着父亲的举动都会心的笑了，因为，他们心里非常清楚，母亲尚且如此，而父亲比起母亲的顾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母亲的这把锁为她的儿孙后代锁住了一般农村老人都没有的“一笔财富”。她告诉后代应该如何在生活中紧衣缩食、勤俭度日。时至今日，弟媳才知道，这把锁锁的是母亲对她儿媳的一片厚爱。这一份爱，母亲锁得那么紧，那么牢，直到母亲躺在了铁匣子里，弟媳才如梦初醒，她号啕大哭，悔之晚矣。